滇金丝猴--对比人类研究的新视野

　　气愤的公猴们相互呲牙对视，隔着一个水盆虚张声势。他们各带着一个家族，为了护林人放置的净水而大打出手。这样的情形其实并不少见。在这个仍有人类介入的“自然环境”里，猴群就像一个微型的人类社会，时时为了资源和领土打斗，一切都是为了在这片山林里繁衍生息。四天来，我们一直在云南白马雪山自然保护区追寻这种长相酷似人类、终年生活在雪线附近的高山针叶林带的滇金丝猴。观察猴群，我们时不时感到人类就是无限复杂化的他们。作为进化树顶端的物种，我们在生存之路上演化出无限的可能，这也导致研究人类的过程困难重重。如今，中国的人类研究仅仅停留在研究“人类”本身，但是，通过与我们相似的灵长类动物的对比研究，我们可以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世界。

　　滇金丝猴的社会和行为与早期人类重层社会以及人类行为相似，进一步的探索或许可以助力研究早期人类社会体系的演变过程和人类心理活动。

　　滇金丝猴有其在灵长类动物中独特的社会结构。一个猴群包括了若干个一夫多妻单元，以及一些游离雄性；或是包括了全部是雄性的单元（即全雄单元）。猴群中的每个个体之间都有两个或多个层面的联系，这与人类社会有一定的相似度。人类社会的基本单元是个体组成的家庭；有亲缘关系的家庭组成氏族；各个氏族又组成城镇……其中，猴群有自己更新换代的形式。当一个单元中的雄性家主实力减弱时，其他游离雄性或是全雄单元中的雄性会适时通过挑战取代其家主的地位。对于雄性而言，这一过程淘汰了不良的基因，使后代能拥有更好的素质。但是，这也导致了雄性之间竞争激烈，常常为了交配权争锋相对。而普通猴群中的雌性通常都有血缘关系，因而关系紧密，成为维持猴群稳定的纽带。当一个单元中的雄性被取代之后，通常会与地位最高的雌性建立友好关系，以达到“擒贼先擒王”的效果。雌性关系紧密也使“阿姨行为”（Silk，1987）盛行。当一个幼猴的母亲不在身边时，单元中的其他雌性会担任起其“母亲”的角色，年轻的雌性可以以此锻炼自己的哺育技巧；同时也可以减轻母猴的负担。这种现象与人类之间的互惠利他行为的情况非常相似。人类之间也会出现完全利他行为，即不考虑个体自身的利益对其他个体进行援助。

　　为了维持猴群社会的稳定，滇金丝猴会有特定的促进社会交流的行为方式。它们的面部肌肉并不发达，所以一般用叫声或者动作来传递信息。然而它们并没有完整的语言体系，使它们的声音体现“随意性”和“指向性”（《猴，猿，人》，张鹏）。比如幼猴通过叫声来提高在猴群中的存在感；雄猴在社群进行移动时会发出指令性的叫声等。作为大脑发达的人类，我们拥有完善的语言体系，并借此抒情明志，交流思想。另外，滇金丝猴主要以理毛来维持个体之间亲密的关系。多数情况是低位个体为高位个体打理毛发，同一单元的雄猴偶尔也会为高位雌猴理毛，意在与其保持良好的关系。如果其他猴群侵犯到它们的领地，滇金丝猴则会张嘴呲牙，向对方表示“不要再过来”的信息。如果对方仍旧大摇大摆走近领地，雄猴之间就会通过打斗来保护自己的资源。人类之间也有明确的领地与所有物意识：幼儿之间有可能为了一件玩具相互打闹，为了将其收为己有；成年之后，当自己的资源受到侵犯时，人们会有掩饰地做出保卫或是战斗姿势。

　　对于一个单元的幼猴来说，它需要学习猴群中的等级关系以及生存必须行为。通常它们通过游戏进行社会交流，相互了解，建立社会关系。小雌猴长大之后就很少和其他幼猴玩耍，继续留在猴群。对于它们而言，玩耍只是早期建立社会关系的一环。但是小雄猴还要在玩耍中练习搏斗的技巧，以便在离开猴群之后能够成为一家之主。不过也有研究表明它们之间的玩耍只是为了享乐。同样，人类在幼儿时期也通常与同年龄段的孩子一同游戏，在这期间渐渐学习与人相处，积累生活经验。除了同幼猴一同玩耍之外，小猴也会在母亲及其他社群成员身边学习生存技巧。它们观察成年滇金丝猴，模仿他们的行为，借此了解种族的食物、领地、关系、等级等信息。当幼猴进行模仿时，会将得到的植物放入嘴中咀嚼，确认是否能够食用。人类幼子也常常通过模仿来获取新世界的知识。当父母向婴儿微笑时，他们也会模仿父母的动作报以微笑。在此期间，他们也学会了一种社会表达。在了解不明物体时，婴幼儿也会用嘴来确认物体。在人类社会中，成年个体也会有意识地向幼年个体教授知识。不同于灵长类动物简单的以“鼓励”和“阻止”作为基础的教育，人类社会中的教育途径更加复杂，内容更加丰富。

　　在通过各种方法学习了猴群普遍知识之后，小猴会明白族群中的时事。未成年的小猴通常不会像成年滇金丝猴那样分配能量以及时间，所以它们大多依靠唾手可得的母乳获取能量。在交配时期，母猴不能在产卵的同时分泌乳汁--这将消耗极大的能量。这个时期的母猴大多会推开前来讨要母乳的小猴。在雄猴和母猴交配期间，得不到母亲帮助的小猴知道自己将要独立，但是并不想离开母亲无条件的支持，它们会选择打扰交配过程（即称性打扰）。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幼猴的认知水平。模仿不仅存在于普通的滇金丝猴群中，也存在于全雄群中。当小公猴成年之后，家主会驱赶它离开猴群，成为游离雄性或是加入全雄社群。为了提高将来自己成为家主之后的交配成功率，公猴会在全雄群中进行同性性交行为来磨练自己的技巧。但是性交过程中不会出现射精。同时这也是一种社会行为。当公猴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占下风的一方会向强者屈服，并与其进行性交，来确保两方的和平相处。

　　滇金丝猴在各个方面与人类都有惊人的相似。通过对它们长期的跟踪调查，我们对其能有更深的了解。而这些信息能为我们研究人类提供一定的帮助。有研究人员长期观察滇金丝猴的左右手使用比例，继而发现滇金丝猴之中也存在左、右撇子之分（仅在人工饲养条件下）。它们的左右手使用比例是否会影响它们的左右脑使用比例，进而影响它们的智力水平？通过观察左右手使用比例不同的个体的体格、地位等，我们也许能够回答这些问题。对于人类而言，左右手使用比例能否影响智力水平始终是学术界的难题--对于人类这样一个复杂的物种来说，每个个体的变量太多，无法进行客观的分析研究。或许，滇金丝猴的答案能够给我们启发。

　　其实灵长类动物的研究给我们的启发不止这一些，它们是辅助对比研究人类的重要素材。可能对我们而言，灵长类动物的行为研究会成为人类学研究的一片新视野。

　　刘瑾彤 王静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