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雕塑在现代公共空间中的应用——秦兵马俑艺术的研究随笔

  一.“气”与“势”

  我的创作“勇士”系列(见图),至目前而言,有四个草稿,主要是受秦兵马俑陶塑启发。四个勇士形象,分开塑造,每一个构成一个独立单位,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与古代秦兵马俑的单体塑制,有某种暗合。假如从兵马俑坑中,挑出任何一尊,它都能构成一个独立作品,无数这样的单体组合,便会形成一个军队,一种气势,一股排山倒海、压倒一切得力量。我创作“勇士”系列,主要有感于其“阳刚”之美。姚鼎在谈到这点时说:“其得与阳与刚之美者,则如雷,如霆,也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重山峻崖,如决山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杲日,如火,金铁,其与人也,如冯(凭)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这种对力量的赞美,颇有点类似于西方美学理论中与美(或优美)对应的范畴——“崇高”。康德认为,崇高事物的特点,一在力,巨大得力量或气魄,二在量,无比的大,超越感官或想象所能容纳的惯常极限,“他一方面,使我们的抵抗力在他们的威力之下相形见拙,显得渺小,不足道,另一方面,使我们的抵抗力提高到超出惯常的凡庸。”秦俑艺术的磅礴气势,主要是通过形体的硕大和不厌其烦的重复而造成的心理效果。

  二.“写实”

  秦俑的塑造形象中,有很多重复姿态,但是重复并不意味着单调,秦俑的塑造没有采用单纯的模制手法,而是模塑结合的。这样浩大的俑群,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却要一个一个的去塑造,这不能不说与形象的个性刻画有关。而对脸部五官形象的塑造分为申、由、风、国、田五种类型组成,将军俑与士兵俑在比例尺度的塑造中,对衣甲的刻画,发式的刻画,形体塑造上都有严格的规范。例如,武佣一点八米左右,战马佣一点五米左右,体长约一点五四米左右,全长两米等等。如此详尽的比例数字与形象生动的刻画,是否会是写生呢?有史为证,在秦兵马俑的塑制过程中,确实是以模特为依据的,以葬区出土的真马骨骼为例,即以前的河套马,与陵区河套马的骨骼,形体十分接近。(高一点四米,体长一点五米至一点六米)这些数字证明,古代匠人在制作俑像过程中,曾有过对模特一丝不苟的“临摹”。

  三.“塑造”

  秦俑形象的写实性,具体性,同西方古典雕刻的写实,具像不同之处在于,秦俑的形象,发式,铠甲等塑造得相当具体,而它得体面转折却相当洗练,单纯,概括。雕塑得体面,当其单纯到呈现某种弧面时,相对于起伏多变的体面或纯粹的平面。更显出向周围膨胀的形式力量。形体越大,表面肌理性越强,这种力量感也越强,此种形体,一旦成为某中精神力量的形式,便会发出更为内在的巨大气势和力量感。这就是雕塑家常说的体积感。它不是对象的照抄,却又不完全摆脱对象,它不是纯粹的形体,但却表现为形体,它不是虚空的精神,但又内涵着某种精神内容。-

  它是神,形,体恰到好处的结合。与形体的单纯有力相一至的-,是线的单纯有利。将军俑不仅胸甲,腹甲的结构线刻画的刚劲挺拔,而且肩到两臂的轮廓线,胸腹和脊柱的侧轮廓线也显出较强的气势和力度感。这里显出的是中国雕塑线,体结合的深厚的传统。

  秦俑相对于中国雕塑传统,显出更多的写实性,而相对于罗马肖像,又显出更多的主观性,抽象性,写意性,显出明显的东方色彩与中国风格。

  秦俑在形体处理上,把过细的肌肉变化抹掉更重雕塑体积感和力量感,更强调线和体的总体气势,轮廓线单纯有力,内涵筋骨,有着顽石般造形的力的震撼。这种对力的表达,对力的赞美容易使人联想起亨利.摩尔的作品,他对力量与能量的重视已经超过了对美的追求.他说:“古希腊后期和文艺复兴时期所崇尚的美,决不是我的雕塑的目地。在表现美与表现力之间存在着一个功能上的差异:前者的目的是为了满足感官,后者具有一种精神上的生命的感觉。这种生命力在我看来更感人,并且比满足感观更为深邃。”他认为生命力是不需要愉悦的感觉,它不存在于物质美中,不采用运动感,而是一种被抑制的活力,这不正是秦兵马俑中那种被抑制得力量吗?于静穆中蕴藏着一股力量。“静极则声动,愈静则愈动。”摘自《生活,观念,灵感》

  四.“表情”

  当深入研究秦俑形象个性化表情特征时,发现在不少作品中,作者的审美态度却显得比较暧昧,既看不出明确的否定态度,也看不出明确的赞扬态度。正如生活中一张平静的面孔,最容易引起各种各样的猜测一样,作品中没有表情的表情,也容易引起不同的感受和理解。有时似乎什麽也没有告诉我们,有时又似乎令人体回到无穷丰富的内容。这种表情如果运用得恰当,有时可以增大作品的容量。因此,在特定的场合下,“没有表情的表情,胜似表情具体的表情。”这反而构成另一种气势,那千百张面孔构成的巨大寂静,恰恰更让人感到这军阵巨大威慑力的深浅莫测。

  五.“形式”

  千百张面容表情的“模糊性”,正是我在创作“勇士”系列中采用镂空手法的一个原因。运用镂空手法,旨在使兵马俑人物形象“模糊化”,淡化具体细节,特别是针对人物头部和服饰、铠甲,简化后的造型更趋向于一种“符号”,这种“符号”在空间中的扭转,有些类似与弯曲的“杠子”,它可以删减细节,如发式、表情,强化作品整体形式感,使观者把注意力更加集中于雕塑语言本身,抹去叙事性,描写性的刻画,强化作品整体形式感,使观者把注意力更加集中于雕塑语言本身,去掉叙事性,描写性的刻画,强化现代雕塑的形式意味。另外,这种镂空手法的运用,也受建筑学理念影响,如中国古建筑中“庭”,“亭”,最讲通透,内外合一,把建筑的空间和自然融合。“亭”的建筑,足可说明这样的事实。亭,没有分割的墙面,而是采用柱子,象征性得分割亭的内外,使之浑然一体,《易经》中有离褂的符号,就是一个透空的窗户,古代把窗户也称明,也就是说建筑有窗则明。英国雕塑家亨利.摩尔在雕塑的形体上打洞,使得雕塑的背面和正面(前面)联系起来,不正和亭的构造有种暗合吗?摩尔说:“穿透石刻的第一个孔是一场革命,一个洞所蕴涵的意义不亚于一块体积所具有的含义——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就隐藏在它的深度和它的形态之中。”空洞本身如同实心的体积一样,具有形体意义,因此它产生不同视点观看的无限可能,以及永无休止的兴趣和好奇。“中国艺术讲求写意,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表现与再现,气势、骨、力、神韵,尽管这些含义很不明确,但这些概念的提出,不正是我们当代艺术家所努力探索的东西吗?”孔洞“不正是具体的表现形式吗?

  秦俑雕塑不可估量的巨大意义,在于它无论是在造型上,还是传神上,其成就都是极其巨大的,取得这样成就写实雕塑群,现存的古代文物没有向我们提供第二个,这也难怪秦俑空前绝后了。秦俑显得类型和个性相统一,形体洗练与形象具体相统一的写实风格,为我们在以后的雕塑艺术创作中,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平台。秦以后再没有大规模的写实雕塑的创作实践了。这种中国特有的写实风格启示我们:在吸收和借鉴西方写实雕塑艺术成果的同时,应该花更多精力认真整理和研究自己的写实传统,创作出现代的、中国式的雕塑。

  韩子棹(作者韩子棹系西安科技大学高新学院教师,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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