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香--走过战火的传奇知识女性

  • 来源:环球人文地理
  • 关键字:沈宗香,抗战,北新书局
  • 发布时间:2016-01-29 16:11

  摘要:沈宗香,出生民国时期书香门第的女子,脱离旧式家庭后,一生追求知识和进步,与丈夫共同经营重庆北新书局,不屈于战火,不惊惶于时代洪流,坚强独立的守护着书局这片国民精神领地、文化源头。

  关键词:民国;抗战;大轰炸;北新书局

  民国十年(1921年),四川省城成都沈姓书香门第少奶奶诞下女儿,宗族大悦,当即起名沈宗香,意为“沈家香软的小棉袄”。周边百姓语之为“衔着银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沈家财力由此可见一斑。沈家虽家教严苛,却并不保守,坚持认为“女儿当自强”,当拥有跟男儿一样开阔的视野。得益于此,沈宗香得到书香门第氤氲氛围的浸润,加之良好的正规文化教育,15岁时进入高中,18岁时便进入四川大学读书。本是良好的开端,不成想,没过多久,沈宗香的哥哥沈维元(时任国民政府四川省教育厅副厅长)却要求正求知若渴的妹妹放弃学业和一个驻扎在成都志得意满的国军军长结婚,声称如此“乘龙快婿”难得一遇。沈宗香深知兄长已然说服父母,接受新思想、新思潮的自己却断然不会接受这桩包办婚姻,便生出了逃跑的念头,当时自己也吓了自己一跳,思来想去,却唯此一条路可选。当时时局并不平稳,一个女孩子只身一人,去往哪里却是个问题。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曾经经常在北新书局成都店见到的知识分子“老罗”已去了重庆,自己何不去重庆求助于他呢。沈宗香便连夜跑到了重庆,通过朋友帮忙转学到了重庆复旦大学。曾经被百般宠爱的千金小姐追求自由的“任性”被家族看成了叛逆和被引诱,便彻底断了她的经济来源。此时,身无分文的沈宗香,无比沮丧的走进重庆北新书局勤的大门,期盼这里缺人手,她便可勤工俭学。出来相迎的书局老板却正是“老罗”,他乡遇故知,尤其还是乱世之中,被家庭抛弃的她自然而然跟罗文辉熟络起来。这位上海归来,受过英美文化熏陶的才子给了沈宗香若小妹若恋人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向往自由爱情的沈宗香对眼前这位男子又倾慕又崇拜,很快便中老罗了爱情的蛊,坠入了爱情的漩涡,一则才子佳人的浪漫童话也便悄然发生了。没过多久,沈宗香父亲辞世,让她深受打击悲痛异常,老罗便一直在身边默默的支持着她。1939年二人结婚,终成眷属,婚后的日子幸福而甜蜜。夫妻经营着三个门面,四层楼高的书局,对外销售图书、杂志、教科书、派克金笔甚至美国的电影杂志,几家分店也先后开张,夫妻店红红火火,进出书局的既有学生、知识分子也有政军界人士,无人不知他俩的故事,传为一时佳话。

  值得一提的是,沈宗香的丈夫,也就是重庆北新书局的老板罗文辉毕业于上海沪江大学,曾有幸得见鲁迅先生,并得到其谆谆教导。鲁迅先生问罗文辉:“你们四川书店多吗?”罗文辉惭愧地回答:“四川在内地,很闭塞,书店少,书页少。”鲁迅先生便鼓励他自己开一家书店卖书,做一名文化的带头人,推动民众的文化自觉。得到鲁迅先生肯定和支持,回到重庆的罗文辉快速变卖了在小十字的绸缎庄,将全部资金全用来创办重庆北新书局,成为重庆本土最早一批创立的书局。重庆北新书局与北京、上海北新书局同名,是经上海北新书局同意允许挂牌的,但账目和运营独立,大量向重庆北新书局供应他们出版的图书。当时的重庆,随着四川军阀混战的逐渐结束,社会趋于稳定,重庆各界对于外来的文化产品很是喜欢,罗文辉通过大量供应图书、卖派克金笔,很快将后起的重庆北新书局打出名气,在民生路170号有了自己的店面,和同时代的其他知名书店并立,成为一颗闪耀的新星,它赢得了重庆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

  婚后,享受着少奶奶优渥生活的沈宗香也希望能够实践自己的文学理想,开阔眼界,增加生活乐趣。退学不久的她参加了当时中央日报社的记者招聘考试并被录取,当红彤彤的聘书送到家里的时候,看遍民国官场炎凉的罗文辉面露难色,在她一腔热血上狠狠的泼了一瓢冷水,坚决的制止了她。为此,沈宗香还跟丈夫赌了很久的气。不得不说,罗文辉不仅懂得经商,也能敏锐洞悉人情世故,颇懂审时度势。虽然我不确定罗文辉是否看过《纸醉金迷》,不过他一定知道这里面发生的故事或许并非纯属雷同,现实里满目皆是书中影子。

  时代巨变,战火纷飞,观我华夏,无一人能在法西斯造就的人祸中独善其身,置身事外。1940年10月26日,日军再一次发动对重庆的残酷轰炸,警报拉响后,沈宗香与罗文辉带领员工忙不迭地躲进防空洞,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夹带着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防空洞剧烈摇动,似乎随时会坍塌。几个小时后,轰炸结束,罗文辉出了防空洞,脸色发白,双膝一软,哭喊着:“我们的书局被炸了,完了,彻底完了。”沈宗香和员工们走出防空洞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曾经在民生路地区最高大气派的书局只剩一个大弹坑,自临江门峭壁而下,漫天的北新文选活页被烈火引起的大风吹散飘荡在嘉陵江上空,残纸碎屑铺满嘉陵江两岸,所有钱财和库存货物全部化为灰烬,近十年的经营努力化为泡影。罗文辉的母亲眼看苦心经营,深爱的店铺和珍贵的藏书以碎片和火焰的方式呈现在面前,当场晕倒,没过多久就因病去世了。

  之后,在满目疮痍中,在同胞的血泪中,在痛失亲人的绝望中,眼泪已流干,唯有振作。沈宗香,这个看似柔弱的知识女性,看着失去一切、萎靡不振的丈夫,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作为书局老板娘的责任。一股川妹子的豪情在心中升腾,她必须和丈夫并肩站在一起,誓将文化事业在这连天的战火和死亡的恐惧中继续下去,给同胞以源源不断的精神食量和精神鼓舞,让更多的中国人进步,成为真正的有知识的文明的现代人。知识青年中流传的一句话一直鼓励着她:“中国不亡,有我”。扒开战火肆虐的废墟和尘土,沈宗香和丈夫开始着手捡拾一些尚未完全毁坏的物件,摆起地摊维持生计,而全体员工由于对书局的感情,也出于对文化事业的热爱,在没有工资的情况下,一个都没有离开,陪同老板重新奋斗。日机轰炸从未停歇,而在炸弹和火焰中,沈宗香默默地一次次地将地摊重新摆起,开始他们的第二次创业之路。如此经历,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抗战时期重庆人民坚信的那句格言--“越炸越强”!

  信念和口号会鼓励一个人,实践会磨砺一个人,而外界的帮助也是取得成功的重要推手。曾经的书局规模较大,加之民国时期的政府军政要员多是文化人出身,进出书局的自然颇多军政人士。书局被炸后,性格坚韧、知书达理又自由时髦的沈宗香联络了曾经熟识的军政要员们的夫人,希望能给予一定帮助。同时嘱咐丈夫尽快恢复与国民政府大员的联系。灾后的重建虽然并非一路坦途,但也萌发新的希望。根据沈宗香老人后人的回忆,抗战时经常跟沈宗香、罗文辉夫妇走动的国民政府大员,仅他知道的就有当年的国民政府度量衡局向(音)局长和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总务处少将处长沈醉。有了文官系统高官和军统红人的帮衬,再加上沈宗香和丈夫坚持不懈的努力,书局逐渐恢复了元气。1942年,沈宗香和罗文辉又建起了一楼一底的北新书局,重新开始了他们的事业。

  1949年秋,解放大军横扫西南,国民政府准备逃亡台湾,向局长临行前,特地找到沈宗香、罗文辉夫妇,把两张价值连城的机票(在1949年对外陆地联系被解放大军截断的情况下,国民政府及其支持者的逃亡只能在天空中进行,因此1949年秋冬之际的飞机票价格十分昂贵,据说如果没有特别的内部关系,即使用金条也无法买到)给了他们,却被他们淡然拒绝了,书局是他们奋斗了一生的事业,而家乡和亲情亦无法割舍。

  解放后,因为历史原因,二人被迫分离,直到改革开放后二人平反,罗文辉才回到沈宗香二儿子的住处,一家人再次团聚,1984年,罗文辉悄然离世。80年代中期,后来担任中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文史专员并被认定为起义将领的沈醉被特赦,来到重庆特地拜访了沈宗香,山河太平,故人相见,四十年岁月让当年意气风发的军统少将与青春靓丽的少奶奶都变成了沧桑沉默的老人,相顾无言,感慨万千。也许是为了这份久别重逢,也许,是为了四十年前那些共同经历的抗战或者磨难,沈醉与沈宗香老人结拜为干兄妹,认作同宗。至于具体原因,老人相继辞世,那些没说出来的传奇故事和珍贵回忆再无人知晓。此去之后直到沈醉去世,二人再未见过面,义结金兰即是诀别,老人为此一直颇感遗憾。

  沈醉走后不久,台湾地区与大陆恢复联系,大陆兴起招商引资热潮。重庆作为内地城市本没有太多侨胞资源,不过曾作为国民政府陪都,一些逃台之后离职从商的国府高官要员与重庆市民有着深厚的个人感情,自然成为招商引资的契机。沈宗香也不例外。重庆市政府的侨联找到沈宗香,希望她能写信邀请当年的向局长到大陆来看看老朋友,顺便投资做做生意,沈宗香欣然接受,长信一封发往了对岸。长时间没有回音,正当大家都以为此事石沉大海的时候,那边回复了,很简单,也很遗憾,“向先生于前不久去世”。沈宗香虽已习惯于离别,却还是百感交集于这位老朋友的离去。也许有些人会为她失去为家乡招商引资以及改变自己生活的机会而遗憾,也会有人为她失去了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机会。但是我更愿意相信,她默数着过往的日子,默念着这些伴随她曾经的青春和辉煌记忆的老友,为他们度过了安详而舒适的晚年生活感到庆幸和欣慰。毕竟,6年轰炸,生死一线,时代风云变换,人生经历朝夕相改,她已习惯淡然面对一切,包括死亡。而唯一期盼的不过是永葆家国和平和早日实现两岸统一。

  苏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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