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毛泽东诗词的语言特色

　　关于毛泽东，西方人以他们的习惯方式说：“一个诗人赢得了一个中国”。这话并不夸张。所以，要了解诗人毛泽东，就必须要了解作为语言大师的毛泽东的诗词语言特色。

　　“关于毛诗的语言特色，人们一致公认是‘独特多彩的语言调色板’”。①毛诗的文字激越豪迈、饱含激情、精美、瑰丽、浓缩、幽远而又深邃，同时常常能够化俗为雅，新颖活泼，更增添了生动、淋漓、痛快、直截了当的独特韵味。如果说他在打仗时“用兵真如神”的话，那么，他的诗词在语言文字的运用上实可谓“用字真如神”，真正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我认为，毛诗的语言特色，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主要方面：

　　一、激昂豪劲、精警瑰丽、饱含激情

　　为什么说毛诗语言激昂豪劲、饱含激情呢？功夫在诗外。与毛泽东叱咤风云的一生所扮演的角色有关。其诗风的根本源泉，来自他的丰厚实践。作为政治家，毛泽东是充满革命的理想主张激情和浪漫主义诗人气质的政治家；作为诗人，毛泽东是集军事家的机敏气魄、政治家的胆识圆通、思想家的深邃智慧于一身的诗人。

　　（一）用“万”字句，表达了诗人浩大的革命气势和雄伟的气魄

　　诸如：“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万类霜天竞自由¨；¨粪土当年万户侯”；“十万工农下吉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百万雄师过大江”；“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从“万”到“十万”、“百万”再到“千百万”，数量逐渐变得巨大。在《毛泽东诗词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出版，下同）所收50首作品中，便有22首27次用了“万”字，反映了毛泽东广阔的胸怀和恢宏的气魄，艺术上给人以强力之感和激昂之情。

　　（二）用“今”字句，表达了共产主义事业必然胜利的坚强信念

　　毛诗具有高瞻远瞩、所向无敌的气慨，透过纸背，充溢着所有的篇章。请看：“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今日向何方，直指武夷山下。”“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毛诗中反复出现“今”、“今日”、“今朝”等词语，决不只是在点明时间，更重要的是贯穿着立足今天，瞻望明天，抓紧今天，使明天胜过今天的精神，表现了革命必胜的信念。

　　（三）《沁园春？长沙》设天问，歌颂了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战士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当然是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战士们，是他们去兴革命之风，掀革命之浪。他们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栋梁。这首词短短百字，激昂豪劲，充满激情，如行云流水，飘逸下滩，畅泻通达。词的上阕，用设问的方式，提出了这一气势磅礴的问题。下阕通过对峥嵘岁月的回忆，巧妙而含蓄地回答了上阕的设问，并使意境进一步升华，寓意深刻，余韵不绝。

　　二、简约精炼，质朴刚健，意象生动，意蕴深远

　　毛诗所用词牌、诗体均为旧体，但毛诗继承了我国古典诗词形式短小、语句精炼的特点，语言显得简约精炼且质朴刚健，极富于表现力。同时，毛诗运用神话传说、典故等，借客观物象作生动的描绘来表现诗人的主观感情，形成“物我”相融的“意象”，创造出意蕴深远的意境。

　　（一）简约精炼，质朴刚健

　　毛泽东十分注重语言的锤炼，简约精炼，质朴刚健的诗句很多。毛诗中，最短的词仅有16个字，最长的诗也不过154个字。

　　例一：“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这一诗句，给我们描绘出一位威震敌胆、虎虎生风的大将形象。“横刀立马”能使我们联想到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云长、喝断桥梁的张翼德¨，诗句简洁精炼，立体感强，把彭德怀的形态、气质、胆魄简笔投影，形态毕现。

　　例二：《卜算子？咏梅》这首词，短短44个字，一个“俏”和“笑”字，提挈全篇，写得极为精炼传神，表现出一个革命者的乐观主义精神和必胜信念。

　　例三：《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中，一句“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概括了复杂的战斗过程。诗人只用了27个字就把这次战役写得有声有色。

　　（二）意象生动，意蕴深远

　　“所谓意象，就是诗人用以结构诗歌、表达思想感情的具体形象。毛泽东诗词中大量运用了古代神话故事和自然的高山、大雪等作为诗词的意象，形成了毛诗鲜明的意象特征。”②

　　例一：《七律·答友人》一开头就以湘妃的神话把我们从现实世界带入神仙世界：“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又下面：“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诗人运用优美的神话故事、生动形象的艺术构思，歌颂了社会主义的美好和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热情以及对亡妻深情怀念。

　　例二：《七律·和郭沫若同志》一诗中引用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神话故事，把白骨精比作假马克思主义的修正主义分子，把唐僧比作政治上的中间派分子，而把孙悟空比作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中国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从而寄寓了反对修正主义和假马克思主义者的现实意义。

　　“毛泽东一生是山川物象的情人，是无限时空的情人。”③在毛诗中，几乎篇篇有山。《毛泽东诗词选》所收作品50首，就有25首写到山。从思想内容上不仅是为了表现山的高大险峻，而且是为抒发自己的革命情怀，或者是以山的高大形象衬托红军的英雄形象。

　　毛诗中写到雪的篇章也很多，尤以写于长征中的和六十年代初的诗词中常见。雪是困难的象征，又是革命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的象征。如“更喜岷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毛诗中菊花、梅花、松树等形象的反复出现，也寄寓有独具性灵的理智和诗情。

　　三、化俗为雅，新颖活泼，富于民族特色

　　化俗为雅，新颖活泼，富于民族特色，是毛诗语言的又一重要特色。诗人臧克家说：“毛主席写诗，学古不泥古，富于创造性，不是都说毛主席喜欢三李吗？他喜欢李商隐的缠绵，李白的浪漫，李贺的丰富想象力。这三种风格，在毛主席的诗词里都体现出来了。……民族化，是毛主席诗词有创造性的另一方面。”④

　　（一）运用口语，通俗易懂又富有诗意

　　“毛泽东把现代口语、俗语、民谣、谚语等用于诗词创作，既通俗易懂，又幽默风趣。”⑤毛诗语言的民族特色，首先表现在大量运用提炼加工了的人民口语。他不是原封不动地照抄散漫的口语，更不是生搬滥用生僻的方言土语，而是非常重视去粗取精的提炼工作。

　　例一：杂言诗《八连颂》有如三字经，琅琅上口，不着雕琢，尽得风流，为群众所喜闻乐见。

　　例二：《念奴娇·鸟儿问答》：“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如此俚俗，通俗之中含着雅正，诙谐之中蕴着严肃，而毛泽东那超拨的自由的艺术个性在俗风中得以蓬勃张扬。

　　例三：《十六字令三首·其一》“惊回首，离天三尺三”这样的句子就是口语。

　　（二）语言民族特色的继承、借鉴和创新

　　毛诗所用的旧体，从体裁形式到表现手法，基本上是对《诗经》以来我国古典诗歌传统艺术的借鉴和继承。毛诗语言的民族特色，除上文提到的简约精炼、通俗质朴、意蕴深远外，这还主要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1.对神话传说故事的创造性运用

　　毛诗语言的民族特色之一，是运用古代神话传说故事，表现新的时代生活，并且在神话传说原来意义的基础上赋予了新的时代意义，达到了“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的效果。《毛泽东诗词选》中50首诗词，就有20来首有神话寓意。除上文举例的神话传说外，又如：《蝶恋花·答李淑一》引用嫦娥奔月、吴刚砍树古代流传下来的优美神话故事，并增添新的内容，为其所写的主题服务。诗中表达了嫦娥和吴刚对革命烈士的敬仰和同情，有感于烈士的事迹而泪飞如雨，有力地衬托出先烈精神的伟大。

　　2.活用典故

　　毛泽东用典出神入化，不仅贴切自然，而且赋予新意，文字新颖活泼，读来明白易懂，辞意畅达。《毛泽东诗词选》中50首诗词，引用过《庄子》典故的就有7首13处。除上文举例的典故，如《念奴娇？鸟儿问答》词中“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语出《庄子·逍遥游》等。

　　3.点化前人的诗句

　　毛泽东很善于点化前人的诗句进行创新。毛泽东诗词对前人诗文的点化，往往引用前人成句，或仅换掉其中的一两个字，就能起点石成金、化平凡为神奇的作用。

　　例一：如《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中“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出自唐代李贺诗《金铜仙人辞汉歌》。整句引用，但改变了原意。原诗是表达一种惜别之情，毛泽东引用此句，立足哲学高度，阐述了历史发展规律同自然规律一样，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例二：如《菩萨蛮·大柏地》中“雨后复斜阳”句，化自唐五代花间词人温庭筠《菩萨蛮》中“雨后却斜阳”句，仅改动一“却”字。

　　总之，扫万古陈迹，开一代风流：毛泽东其诗如其人，他不愧为语言艺术大师。毛诗刚健凝练、新颖活泼的语言，熔铸了古今语言之精华，谱写出史诗般的宏篇巨著、华美诗章。

　　参考文献

　　[1]李程骅的《注家蜂起说毛诗袁潮涨潮落涌新潮》，载《毛泽东诗词大典》（苏桂主编，广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7月第3次印刷）第851页。

　　[2]施长洲的《壮阔的意象袁峭拔的诗风》，载《毛泽东诗词大典》（苏桂主编，广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7月第3次印刷）第642页。

　　[3]陈晋的《诗人毛泽东的文化个性》，载《毛泽东诗词大典》（苏桂主编，广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7月第3次印刷）第556页。

　　[4]《话说毛泽东——知情者访谈录》（中央文献研究室第一编研部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年2月出版）。⑤施长洲的《壮阔的意象，峭拔的诗风》，载《毛泽东诗词大典》（苏桂主编，广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7月第3次印刷）第676页。

　　谭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