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方言的衍生变化与古代汉语之间的关系探讨

  摘要:客家的先民就是中原汉人,由于历史的战乱、饥荒,从东晋开始,就逐渐有一些姓氏举族从中原往长江以南迁徙,到北宋末年,更有大批中原汉人迁徙到赣南,闽西,粤东交界处,与当地原住民来往密切,共同开发了这片山区。在这种客观环境的变更,客、土文化交融下,这一群体的语言发生了不同于中原汉语的变化,既有继承古代汉语的一面,又有其独自的变化。在语音、词汇、语法方面都有一些不随中原汉语发生相同或同步变化的现象,衍生变化为汉语的一个方言,成为了汉民族的一个支系——客家方言。客家方言是汉语七大方言之一,使用客家方言的人口约占汉族总人数的百分之四。透视客家方言有助于了解古今汉语的演变过程。

  关键词:中原;方言;客家方言;古代汉语

  在我们现代汉语的七大方言中,只有客家方言不是以方言所在的地域名称来命名,而是以说这种方言的民系的名称来命名的。语言大师王力先生说:“‘客家’是‘客’或‘外人’的意思,因此,客家就是外来的人。”“客民本中原汉族,皆河南光山、固始之民。”唐末因战乱“移徙于汀赣之间”后转到广东,到了宋末,梅县一带就是过客族,“遭元兵屠戮殆尽”,待元乱已定,复由洒赣之间“转徙于梅”。清诗人黄遵宪《梅州诗传序》云:“此客人者,来自河、洛,由闽入粤,传世三十,历年七百,而守其语言不少变”。这批被称为“客人”的中原汉人最后定居于广东沿岸等地区,所操的语言慢慢发展成为一种独特的方言——客家话,客家话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定型下来,形成一种有别于汉民族共同语的方言,彰显其独立、纯洁、活泼和丰富的“个性”。客家话的渊源,应属于中原先祖口语,从客家人的先祖居地看来,是中华语源的正宗,客家话为语言正宗的支派,所以客方言仍保存大量上古和中古语音。诗人黄遵宪说:“有《方言》、《尔雅》之字,训诂家失其意义,而客人犹存古义者。有沈约、刘渊之韵,词章家误其音,而客人犹存古音者。”(黄遵宪《梅州诗传序》)由此可见,客家方言与古代汉语是息息相关,语源相通,同出一辙。

  下面从语音、词汇和语法上逐一看看客家方言的衍生变化与古代汉语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

  一、客家话的音韵保留了古音韵痕迹

  1.从声母发音的现象来看

  (1)客方言无浊声母[dz]、[dz]、[dz]、[v]、[η],只有塞擦音[ts]、[ts’]和擦音[s],在三十六字母中属精、清、心声母,无舌上音[ts]、[ts’]、[s]。

  客家方言把“知”说成“低”(di);把“值得”说成“抵得”。这些现象都是属于上古语音。清代音学大师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提到的“古无舌头舌上之分”“求之古音,则与端、透、定无异”,这话的意思是说,等韵三十六字母的舌上音“知、彻、澄”在上古音里,都是读“端、透、定”即今人发“zh”、“ch”、“sh”的舌后音声母的字,在上古时有一部分读为舌尖母“d”或“t”的音,客家方言正符合这个规律。

  (2)客方言发轻唇[f(v)]声母的字都读为重唇音或[p]或[m]。

  如说“飞”为“卑”,说“负”为“辈”,说“分”为“奔”,说“粪”为“笨”,说“斧”为“补”,说“无”为“磨”等等。这种发音正好印证了钱氏的观点,他说“古无轻唇音”,认为凡“轻唇之音,古读皆为重唇”“凡今人所谓轻唇者,汉魏以前,皆读重唇”(见钱氏《音韵问答》)这话的意思是说,凡后代发轻唇[f(v)]声母的字,在上古音里都读为重唇音或[p]或[m],这种发音恰恰也体现在客家方言上,这就是说明客家话中今天还保存着上古语音的发音特点。

  (3)客方言读“r”声母的字为“n”。

  客人说“汝(rǚ)”为“你(nǐ)”,读“乳(rǚ)”为“能(nèng)”,读“挼(ruó)”为“挪(nuó)”等等,这些都说明客话没有“日纽”,日纽在古音系统里应属三十六字母的“泥纽”。而章太炎先生在《国故论衡》中说:“古音有舌尖泥纽,其后支另,则舌上有娘纽,半舌半齿有日纽,于古皆泥纽也。”这话意思是说,今人读“r”声母的字,在客家话里都得到证实。

  2.从韵母的特点看保存了一部分古代韵部

  (1)客方方韵母具有入声韵尾[-p]、[-t]、[-k]和阳声韵尾[-m]、[-n]、[-η]特点,与《广韵》系统相符,但韵尾[-η]在[Z]、[I]之后变为[-n]、韵尾[k]在[Z]、[I],“痕”与“真”各别。

  正如罗云《客方言·自序》所说“今考客音耕清韵婴声诸字,与真韵因字诸字无以别也;清韵之情、贞、成、盈、呈,与真之韵秦、真、臣、仁、陈,无以别也;青韵之轻、屏、萍、,与真韵之亲音与清同;到臻韵这臻音与精同,就如顾(按:顾炎武)说非三百篇之正音,抑亦秦汉之古音矣。”这段话说明了客家话韵母系统与古韵部有不少相同相通之处,所谓“非三百篇之正音,抑亦秦汉之古音”是合乎事实的。

  (2)客家方言大部分地区没有撮口呼韵母,撮口呼韵母混入齐齿呼韵母;古鼻音韵尾和塞音韵尾各地不同程度地保留着。

  客家话中有一个丰富而复杂的韵母体系,它保持着中古汉语中存在的m,n,ng,p,t,k六种韵尾,相当整齐,客语中缺少ing,ik,eng,ek,客家话中没有撮口呼一类的韵母,只有开口、合口和齐齿呼。中原汉语的[b]撮口呼是在明代才出现的[/b],客家话在明代以前便分化出来,所以没有这一类韵母,叫做“四呼不齐”。这些是客家话保存中古语音特点的一种表现。

  3.在声调上看客家方言与古音的密切联系

  客家方言的声调也较为独特,多数地区是6个声调,少数地区有5个或7个声调,平、入声分阴阳,上、去声不分,保留了六个古入声的韵尾。因此,一些唐代诗句用普通话读起来显得很不押韵,但用客家话读起来就顺畅得多。如“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这句古诗,“斜”在普通话里读“xie”(音“邪”),与“家”字不押韵,而客家则读“xia”(音“霞”)。

  可见,客家方言与古汉语是有着同宗关系,至今保留这些明显的印记。

  二、客家方言在词汇上存有古代汉语的词汇习惯

  1.古汉语单音节词保留比较多

  古代汉语演变为现代汉语,在词汇方面的一个重大变化,就是单音词大量复音化,由单音词为主发展到复音词为主。由此可见,客家方言的词汇的面貌比较古老。

  如:衫(衣服)被(被子)皮(皮肤)地(坟墓)禾(稻子)等。

  2.古汉语词汇保留较多

  有些古语词,普通话口语已不用了,只在一些书面词语中出现,但在客家话中却是常用词。例如:

  (1)客家话称黑色为“乌”,乌为古语词。《三国志·魏书·邓艾传》:“身披乌衣,手执耒耜,以率将士”(身上披着黑色的外衣,手里拿着耕地用的农具,做将士的表率)。

  (2)称脸为“面”,面为古语词。《战国策·赵策四》:“老妇必唾其面”(老妇一定朝他脸上吐唾沫)。

  (3)称稻子为“禾”,禾为古语词。张舜民《打麦》诗:“麦秋正急又秧禾”(麦子收获正忙的时候水稻又要插秧了)。

  (4)称绳子为“索”,索为古语词。司马迁《报任安书》:“关木索,被菙楚受辱”(戴上刑枷,用绳子绑着,被鞭子抽打,蒙受耻辱)。

  (5)称吃为“食”,食为古语词。《礼记·大学》:“食而不知其味”(吃东西不知道其中的味道)。

  象这些具备上古特点的词汇在客家方言里保存真是比比皆是,经过漫长的历史变迁,诸多的古汉语词汇仍然在客话里体现,这不得不让人称奇。

  3.古汉语保留名、动词的转换词汇较多

  如一些在现代汉语中已经消失的用法,在客家方言里却仍然完好地保存着。如“吃饭”客家人仍用名词“食”表示,“吃早饭”就被称为“食朝”。由于客家祖先有不少是两晋时的贵族,有些客家方言还带有古代“雅言”的色彩。

  三、客家方言语法特点与古代汉语之间的关系

  1.客方言中有一种比较特殊的构词方式,即“名词+动词+重迭+词尾‘子’[cts1]”方式与古汉语的形式很接近

  例如:(1)目冒,客音[mauC],客话描述人的眼睛低下看,常说“目目冒目冒子”。客音[cts1](音兹,下同)。《说文》“目冒,低目视也”。

  (2)目买,客音[cmia]。客话描述人的眼睛视力差,好象又在导找什么东西似的,常说“目目买目买子”。《说文》“目买,小视也,莫佳切。”

  (3)目党,客音[ctaN],与普通话“当”音锭似。客话描述人用直视眼看人,常说“眼目党目党子”。《说文》“目党,目无精直视也。”

  (4)目毛,客音[cmo],客话描述人的视力不好,常说“目目毛目毛子”。《说文》“目毛,目少精也。”

  (5)瞑,客音[cmi],客话描述人欲睡未睡之时,常说“目瞑瞑子”。《说文》“瞑,翕目也。”

  (6)眈,客音[ctam],客话描述人有内心活动,别有他图的样子,常说,“眼眈眈子”或“头眈眈子”等。《说文》“眈,视近而志远也。丁含切。”

  以上六例就是客方言动词重迭后加上词尾“子”[cts1],这是描述性较为形象的语言,这种构词方式在客方言中非常丰富;而在古汉语中《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句中“行行”也是动词的重叠,与客家话不谋而合,也体现了客家方言的形成源自古代汉语的。

  2.客家话的构词方式基本与汉语是一致,特别是合成词的附加式,由词根加上附加意义的词缀构成,有前缀和后缀

  客家话在名词的前后,有丰富的词头、词腰和词尾等附加成分。

  (1)前缀“阿”、“老”+词根

  “阿”:用在对亲属长辈或年长者的称呼上,如:

  阿公(祖父)阿婆(祖母)阿爸(父亲)

  阿叔(叔父)阿哥(哥哥)阿姐(姐姐)

  有时长辈叫儿子,常常在排行的前面加个“阿”字,如“阿二”、“阿三”等等表示亲昵。

  “老”:除了可用于称人的词外,还可以用于一些称物的词。如:

  老叔(叔叔)老弟(弟弟)老妹(妹妹)老公(丈夫)

  老婆(妻子)老表(表兄弟)老庚(同年)老华(同郡望)

  (2)词根+后缀(“头”等)

  “头”:多用在无生物名词或时间词后面,也用于动物和人。如:

  石头墙头砖头钵头镬头肩头灶头

  晏(an)昼头(上午)下昼头(下午)夜晡头(晚上)

  懒骨头(指人懒惰)叫化头(乞讨者)猪牯头(公猪)鸡公头(公鸡)

  透过语音、词汇和语法现象,我们发现客家方言和古代汉语之间的有相通之处,这绝对并非偶然或者牵强附会的撮合,而是继承和发展了古代汉语,因此也证明了客家话早已经形成。“客民本中原汉族”,既是中原汉民族,口音当然是中原音系,罗香林《客家源流考》认为“就种族遗传说,客家民系是一种经过选择淘汰而保留下来的强化血统”,这就说明了“客人是中华民族是最有力的一派”(《梅县乡土历史读本》)。客话形成的历史的悠久性,自诗书始,既具先民语言,经时代的发展和先祖居地的变迁,与当今客话不完全吻合,这很符合语言发展的演变规律,所以客话的形成应该是与中华汉民共同语言并行而不悖。

  参考文献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

  [2]黄伯荣,廖序东.汉语方言语法类编[M].山东:青岛出版社,1996.

  [3]章太炎.岭外三州语[M].浙江: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

  郑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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